【MUSICO特別報導】相遇詩意時刻——許郁瑛談弗萊德．赫許鋼琴三重奏
2025.08.07｜採訪‧文／陳軒慧
三十多年來，爵士鋼琴大師弗萊德．赫許（Fred Hersch）以演奏家、作曲家和教育家等身份行走樂壇。他極富詩意與知性的音樂在樂迷心中歷久彌新，更被紐約客雜誌評論為「活生生的傳奇」。2025兩廳院夏日爵士音樂節，弗萊德．赫許將在8月17日晚間七點半率領他最知名的鋼琴三重奏首度站上國家音樂廳，與合作多年的低音提琴手德魯．格雷斯（Drew Gress）與鼓手彼得．厄斯金（Peter Erskine）攜手，獻上充滿深度與自由精神的音樂之旅。在這場具歷史意義的演出之前，我們特別邀請臺灣爵士鋼琴家許郁瑛分享她與赫許學習的經歷，並從專業角度導聆赫許在音樂上的獨特風格與魅力。
「弗萊德．赫許的音樂總在抒情線條詠唱與極有推進力的律動中找到平衡，他的觸鍵清晰、不拖泥帶水，用獨特的風格展現平衡之美。」許郁瑛表示。
2000年代初，許郁瑛正在紐約學藝，於課後閒聊中初次聽聞弗萊德．赫許大名。「同學提到赫許是許多當代爵士鋼琴家，如Brad Mehldau, Jason Moran, Ethan Iverson等人的老師，我當時覺得很不可思議。如果這麼多演奏風格鮮明的鋼琴家都曾和同一位老師學習，那這位老師的廬山真面目究竟是什麼？」
那是網際網路剛剛崛起，Youtube初成立不久的年份，也是一段擁有精神糧食，就勝過一切的美好時光。在紐約期間，許郁瑛不只一次省下吃飯錢，就為了能聽更多現場演出。更曾連續好幾晚前往Village Vanguard（位於美國紐約市曼哈頓格林威治村的爵士俱樂部，成立於1935年，是最具聲望的爵士聖地之一。）朝聖赫許的表演。黑白琴鍵之間，旋律率性遊走，自由奔放，在仍是學生的許郁瑛心中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。
「Fred Hersch 非常熱愛巴哈的音樂，也許因為如此，在他的即興中常聽到大量的對位，這在一般傳統爵士鋼琴演奏手法中比較少見。他幾乎每一場都會彈幾首塞隆尼斯．孟克（Thelonious Monk，美國知名爵士鋼琴手，被譽為爵士史上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）的曲子，聽他如何拆解、重新建構Monk真是一大樂事，爵士樂就是這麼神奇的樂種，同一首曲子，能有千萬種詮釋方式⋯⋯我一直覺得爵士鋼琴的左手彈奏是最困難的，赫許的演奏開啟我對聲音更寬廣的想像，他的左手彈奏方式自成一格，有時僅是單音顆粒點狀的勾勒，卻總能支撐整體和聲進行，有時又與右手黏在一起，搭配出豐富飽滿極其進階的和聲聲響。」
▲爵士鋼琴大師弗萊德．赫許（圖｜國家兩廳院提供／攝影：Roberto Cifarell）
多次親臨赫許的表演後，許郁瑛鼓起勇氣寫了信，詢問是否可以上個別課？想不到臺上的大師竟欣然同意。於是在2009年八月底的某個下午，許郁瑛在赫許位於蘇活區（SOHO）的住家，收穫了鋼琴觸鍵、姿勢與和聲觀念的寶貴指導。「他和我強調了彈奏爵士標準曲目一定要瞭解歌詞在說什麼、歌詞是什麼的重要性，這樣才能更精準的、言之有物的用鋼琴詮釋旋律。也分享了左右手和聲的練習方式，提醒我彈琴姿勢、身體的平衡等等。」爵士的即興魅力，在赫許手中淋漓盡致，他總不忘使用鋼琴全音域，展現平衡的美感。「他無懼地面對未知，我想這是爵士樂核心精神之一、也是為什麽大家會被赫許的演出打動，他把自己的脆弱攤在陽光下，並讓你看到如何從中找出一條道路。」
若想在演出前先行感受赫許的音樂魅力，許郁瑛特別推薦2023年赫許與美國歌手愛絲佩藍薩．斯伯汀 (Esperanza Spalding)的現場錄音《Alive at the Village Vanguard》第一首歌曲〈But Not for Me〉。「這首歌曲中，可以聽到赫許精彩的和聲調度、節奏配置，還有兩位演出者不斷『丟球、接招』，不管Esperanza Spalding唱得如何自由自在、如何隨性即興、赫許總能完美接住，透過錄音依然能感受現場熱烈的火花。」
除以演奏聞名於世，弗萊德．赫許在作曲方面同樣備受讚譽。他為雙人聲與八重奏所創作的大型作品《草葉集》（Leaves of Grass），改編自華特．惠特曼（Walt Whitman）的詩作。赫許曾於自傳《Good Things Happen Slowly》中，詳細提及自己如何在年輕時就被《草葉集》的文字之美與音樂性感動震撼。惠特曼歌頌人性、身體與靈魂，強調萬物合一的宇宙觀哲學，一切都讓赫許欲以爵士相互呼應。他花了超過六個月的時間專心挑選詩文，專輯中的歌手更是精挑細選，由Kurt Elling和Kate McGarry擔任要角。爵士跨界並非罕見之事，許郁瑛特別表示：「臺灣其實也有很多詩或文學作品入樂的創作，像旅荷爵士作曲家方思由的兩張作品《孤獨國》和《我偏愛》皆以周夢蝶的詩（英譯）為基底，挑戰各種聲韻與當代爵士、即興音樂的融合，賦予詩句嶄新面貌。我覺得這樣的拓展若能提供全新的觀看視野，就是最棒的開始！」
音樂的對話、即興裡蘊藏的詩意，正是弗萊德．赫許鋼琴三重奏的核心魅力。他們曾於2019 年獲《DownBeat》樂評人票選為「年度最佳爵士團體」，從Youtube影片中，也能聽出他們是如何在即興互動與樂曲結構感中取得絕佳平衡，那並非事先設計好的完美，而是透過年復一年的誠實練習與經驗，在舞臺現場共創出驚喜。對於首次接觸爵士樂的觀眾，許郁瑛的建議很簡單：「來聆聽爵士大師們的Mentor（導師）吧！您一定會為音樂中的真誠與美麗而感動！」
歸根究底，弗萊德．赫許的價值並非眾人堂皇的讚譽，而是他始終以本來面目創作演出，在一場場音樂冒險裡，持續深掘爵士音樂的無窮可能性。8月17日晚間七點半，讓我們一起走進國家音樂廳、走進赫許鋼琴三重奏的音樂世界，聆聽他們如何以琴聲編織靈魂，書寫生命。
▲主圖 爵士鋼琴家許郁瑛（圖｜國家兩廳院提供／攝影：高敏智）
三十多年來，爵士鋼琴大師弗萊德．赫許（Fred Hersch）以演奏家、作曲家和教育家等身份行走樂壇。他極富詩意與知性的音樂在樂迷心中歷久彌新，更被紐約客雜誌評論為「活生生的傳奇」。2025兩廳院夏日爵士音樂節，弗萊德．赫許將在8月17日晚間七點半率領他最知名的鋼琴三重奏首度站上國家音樂廳，與合作多年的低音提琴手德魯．格雷斯（Drew Gress）與鼓手彼得．厄斯金（Peter Erskine）攜手，獻上充滿深度與自由精神的音樂之旅。在這場具歷史意義的演出之前，我們特別邀請臺灣爵士鋼琴家許郁瑛分享她與赫許學習的經歷，並從專業角度導聆赫許在音樂上的獨特風格與魅力。
「弗萊德．赫許的音樂總在抒情線條詠唱與極有推進力的律動中找到平衡，他的觸鍵清晰、不拖泥帶水，用獨特的風格展現平衡之美。」許郁瑛表示。
2000年代初，許郁瑛正在紐約學藝，於課後閒聊中初次聽聞弗萊德．赫許大名。「同學提到赫許是許多當代爵士鋼琴家，如Brad Mehldau, Jason Moran, Ethan Iverson等人的老師，我當時覺得很不可思議。如果這麼多演奏風格鮮明的鋼琴家都曾和同一位老師學習，那這位老師的廬山真面目究竟是什麼？」
那是網際網路剛剛崛起，Youtube初成立不久的年份，也是一段擁有精神糧食，就勝過一切的美好時光。在紐約期間，許郁瑛不只一次省下吃飯錢，就為了能聽更多現場演出。更曾連續好幾晚前往Village Vanguard（位於美國紐約市曼哈頓格林威治村的爵士俱樂部，成立於1935年，是最具聲望的爵士聖地之一。）朝聖赫許的表演。黑白琴鍵之間，旋律率性遊走，自由奔放，在仍是學生的許郁瑛心中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。
「Fred Hersch 非常熱愛巴哈的音樂，也許因為如此，在他的即興中常聽到大量的對位，這在一般傳統爵士鋼琴演奏手法中比較少見。他幾乎每一場都會彈幾首塞隆尼斯．孟克（Thelonious Monk，美國知名爵士鋼琴手，被譽為爵士史上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）的曲子，聽他如何拆解、重新建構Monk真是一大樂事，爵士樂就是這麼神奇的樂種，同一首曲子，能有千萬種詮釋方式⋯⋯我一直覺得爵士鋼琴的左手彈奏是最困難的，赫許的演奏開啟我對聲音更寬廣的想像，他的左手彈奏方式自成一格，有時僅是單音顆粒點狀的勾勒，卻總能支撐整體和聲進行，有時又與右手黏在一起，搭配出豐富飽滿極其進階的和聲聲響。」
▲爵士鋼琴大師弗萊德．赫許（圖｜國家兩廳院提供／攝影：Roberto Cifarell）
多次親臨赫許的表演後，許郁瑛鼓起勇氣寫了信，詢問是否可以上個別課？想不到臺上的大師竟欣然同意。於是在2009年八月底的某個下午，許郁瑛在赫許位於蘇活區（SOHO）的住家，收穫了鋼琴觸鍵、姿勢與和聲觀念的寶貴指導。「他和我強調了彈奏爵士標準曲目一定要瞭解歌詞在說什麼、歌詞是什麼的重要性，這樣才能更精準的、言之有物的用鋼琴詮釋旋律。也分享了左右手和聲的練習方式，提醒我彈琴姿勢、身體的平衡等等。」爵士的即興魅力，在赫許手中淋漓盡致，他總不忘使用鋼琴全音域，展現平衡的美感。「他無懼地面對未知，我想這是爵士樂核心精神之一、也是為什麽大家會被赫許的演出打動，他把自己的脆弱攤在陽光下，並讓你看到如何從中找出一條道路。」
若想在演出前先行感受赫許的音樂魅力，許郁瑛特別推薦2023年赫許與美國歌手愛絲佩藍薩．斯伯汀 (Esperanza Spalding)的現場錄音《Alive at the Village Vanguard》第一首歌曲〈But Not for Me〉。「這首歌曲中，可以聽到赫許精彩的和聲調度、節奏配置，還有兩位演出者不斷『丟球、接招』，不管Esperanza Spalding唱得如何自由自在、如何隨性即興、赫許總能完美接住，透過錄音依然能感受現場熱烈的火花。」
除以演奏聞名於世，弗萊德．赫許在作曲方面同樣備受讚譽。他為雙人聲與八重奏所創作的大型作品《草葉集》（Leaves of Grass），改編自華特．惠特曼（Walt Whitman）的詩作。赫許曾於自傳《Good Things Happen Slowly》中，詳細提及自己如何在年輕時就被《草葉集》的文字之美與音樂性感動震撼。惠特曼歌頌人性、身體與靈魂，強調萬物合一的宇宙觀哲學，一切都讓赫許欲以爵士相互呼應。他花了超過六個月的時間專心挑選詩文，專輯中的歌手更是精挑細選，由Kurt Elling和Kate McGarry擔任要角。爵士跨界並非罕見之事，許郁瑛特別表示：「臺灣其實也有很多詩或文學作品入樂的創作，像旅荷爵士作曲家方思由的兩張作品《孤獨國》和《我偏愛》皆以周夢蝶的詩（英譯）為基底，挑戰各種聲韻與當代爵士、即興音樂的融合，賦予詩句嶄新面貌。我覺得這樣的拓展若能提供全新的觀看視野，就是最棒的開始！」
音樂的對話、即興裡蘊藏的詩意，正是弗萊德．赫許鋼琴三重奏的核心魅力。他們曾於2019 年獲《DownBeat》樂評人票選為「年度最佳爵士團體」，從Youtube影片中，也能聽出他們是如何在即興互動與樂曲結構感中取得絕佳平衡，那並非事先設計好的完美，而是透過年復一年的誠實練習與經驗，在舞臺現場共創出驚喜。對於首次接觸爵士樂的觀眾，許郁瑛的建議很簡單：「來聆聽爵士大師們的Mentor（導師）吧！您一定會為音樂中的真誠與美麗而感動！」
歸根究底，弗萊德．赫許的價值並非眾人堂皇的讚譽，而是他始終以本來面目創作演出，在一場場音樂冒險裡，持續深掘爵士音樂的無窮可能性。8月17日晚間七點半，讓我們一起走進國家音樂廳、走進赫許鋼琴三重奏的音樂世界，聆聽他們如何以琴聲編織靈魂，書寫生命。
▲主圖 爵士鋼琴家許郁瑛（圖｜國家兩廳院提供／攝影：高敏智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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